人马小姐不迷茫

2017年7月番中，《人马小姐不迷茫》应该是最被忽视的一个了，毕竟百合题材已经过气了，人外题材也没限期过波澜，连京都做的《小林家的女仆龙》都扑街了，在2017年还搞这样的作品跟自杀没两样。动画第一话，用百合吻戏作为开场，更是坐定了媚俗无聊的罪名，就好像20年前大部分人刚看到EVA的时候，也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超级机器人动画。


但是如果动画真的按照漫画剧情继续做下去的话，你会看到这样的内容——


然后又出现了这样的剧情。


其实按照漫画的风格，动画的第一集应该是这样的：OP是马赛曲伴奏的纪录片，把法国大革命到柏林墙倒塌的镜头串起来，上半集是美军解放德国集中营，下半集是女高中生吻戏。


为了在竞争日益激烈的漫画市场中求生，很多漫画家将另类题材作为成名的突破口，其中一种常见的思路是，把完全无关甚至截然相反的不同元素组合，依靠不协调产生趣味性。幼女军国主义的《幼女战记》和幼女反恐的《神枪少女》都是典型，而这种风潮向游戏界蔓延后就产生了《舰队收藏》。多数作品选择萝莉与军事的组合，因为这两种元素在男性死宅中受众最广，相对的，百合与政治的组合就极为罕见了，《人马小姐》恰好是这种少数派。


按照漫画的世界设定，脊椎动物亚门中的四足动物在进化过程中被六足动物淘汰，导致两栖类往后的所有动物都以六足为基础。现代人类大致分成4种形态，一种是中肢萎缩的半兽人，一种是中肢变形为翅膀的翼人，一种是有4个下肢的人马，一种是中肢变为腹鳍下肢变为尾鳍的人鱼。


现实中，差别如此之大的四种形态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物种，然而漫画世界中这4种形态同属智人，差异大是因为DNA的突变比我们的世界更加剧烈，同时这种突变又能保持足够的稳定性。阿瑟克拉克有句名言:“任何足够先进的科学都与魔法无异”，本作反过来解释这句话：“任何魔法都可以用科学往上套——反正都是假设。”


大概是嫌事情还不够乱，作者在后续的设定中加入了真正的其他物种智能生物。南美的原住民并非智人，是两栖类进化来的蛙人，而南极大陆的主宰是蛇人族，根据蛇人自己的生物学理论，应该是爬行动物进化而来，相当于恐龙的亲戚。


现实世界中的人类仅仅只有肤色和相貌的细微差异，仍然产生了巨大的种族冲突，所以《人马小姐》中的种族矛盾要比我们的严重一万倍。人类历史上的大多数矛盾，地域、民族、阶级、人种，在漫画中全都变成了形态矛盾。欧洲的贵族阶层是翼人，半兽人是平民和商人，人马被作为使役动物饲养。而伊斯兰世界的阶级分布正好相反。蒙古与女真族是人马形态，不认为汉人属于人类。汉人认为自己的祖先是虎人，但实际上是以半兽人和翼人为主。日本原始民族为人鱼，逐渐被大陆东渡而来的半兽人和翼人替代，而之后朝鲜半岛的人马族入侵，成为皇室和武士阶层。


由于独特的历史背景，日本的现代化过程格外艰辛，极少数的人马控制了社会大部分财富，当然属于革命的对象，但是反对人马在欧美是典型的奴隶制残余，理论与现实出现了严重偏差……世界大战在那个世界是家常便饭，能幸存到现在的民族，无一不是保持了极大克制和忍耐的忍者神龟。动画第一集中的生物课上，老师明确地说，种族平等是人类社会最高的原则，高于生命权，当然也就高于一切人权。上课的时候还有军代表和政府官员旁听，名为生物，实际上是政治课。说错一句话直接进监狱不是羌子的夸张，漫画后面就有这个情节。


《人马小姐》就是这样一个政治正确碾压一切的故事，而严肃政治话题与JK百合物语组合后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张力，一切日系二次元的杀必死套路在这部漫画中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女主角君原姬是典型的胸大无脑萌系少女，有一段情节是她穿越到四肢人类的世界，成为某个欧洲王国的座上宾，在她的影响下搞起了社会革命（有点类似《临高启明》中的黑尔）。六肢人世界中普通女高中生的政治水平碾压我们世界中的政治家，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天天甄嬛传，年年打二战的世界。到漫画的15卷为止，光是针对普通学生的恐怖袭击和政治暗杀就出现了5次以上，前一秒钟还在互相摸奶的女高中生，下一秒就能拿起枪杀人，昨天还在参加黑幕会议操纵美国大选的女高中生，第二天就能装成傻白甜跟姬友一起参加AKB握手会……你确定我看的不是《24小时》和《纸牌屋》吗？


《人马小姐》这些另类的表现方式并不是独创的，它的整个框架来都来自于动画版《机动警察》。押井守的《机动警察》作为一个机器人动画，战斗的比例极小，大多数篇幅都是队员们在战斗之外的生活，甚至连这也不是它的主题。《机动警察》第一部一共7集，其中有2集是赤裸裸的政治斗争，1集灵异怪谈，1集怪兽片，而剧场版2则是极为罕见的批判现实社会的政治动画——押井守只不过是借着机器人动画这个幌子，去实验各种故事题材罢了。


《机动警察》的故事至少还围绕特车二科的队员们发生，而《人马小姐》的作者干脆就在漫画中放飞自我了。漫画的故事只有三分之二围绕人马少女与她的姬友们，剩下的故事都是完全的彻底的立体式机动，川普当选是因为蛇人操控美国大选，月球的纳粹军队没有反攻地球是因为忙着对抗外星人，偷看女浴室的色狼其实是外星人排到地球来采集人类样本的特工，偶尔会有专门的生物学研究章节，作者还利用漫画的空白位置重写了一遍日本史。


与押井守一样，《人马小姐》的作者村山庆如此大费周章是要借作品表达自己的理念，这些看似离题万里的故事都围绕一个共同的主题——政治正确。


《人马小姐》中人马、人鱼与天使、兽人的差异，已经相当于现实中智人和其他人类（比如尼安德特人）的差异，南美蛙人连哺乳动物都不是，按照现实世界反动保分子的理论，人类应该是可以任意杀死其他智能生物并食用的，而故事中的南美国家极右派别也是这样做的。讽刺的是，故事中人类并不是最强的生物，真正的地球主宰是居住在南极的蛇人。蛇人在进化上属于恐龙的后裔，与人类的关系正好相当于人和鸡的关系，而且蛇人已经有了星际航行的技术，如果人类处于蛇人的立场，早就将人类赶尽杀绝或者当家畜饲养起来了。但是作为地球的最高等文明，蛇人早已参与到银河系的多方角逐中，知道种族平等（这里应该叫文明平等了）是自己存在的唯一保障。蛇人的原则是不干涉低等级文明的发展，这可以视为一种平等主义，但背后也有蛇人作为高等文明的狂傲。漫画中的一条主线是南美人类政府与蛙人土著之间的战争，蛇人左派站在蛙人一边压制人类，防止各个种族互相残杀。蛇人主流认为左派这样的思想是受到人类的影响，但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受到宇宙其他文明的影响呢？


村山庆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主题实在是太严肃了，为了保持读者的兴趣只好罩上百合少女的外衣，竭尽所能地滥发福利。漫画中有一个故事，是外星人偷看姬乃妈妈洗澡，没头没尾没有解释，让人莫名其妙。后面的情节暗示，这是外星人为了获得人马的生物数据而安排的行动，让人绝倒。漫画越往后面百合情节越多，而且只要出现胸部一定两点尽露。我们搞不清凯恩斯主义和奥地利学派谁才是正确的，搞不清米开朗基罗和杜尚谁才能代表艺术，搞不清奥威尔和赫胥黎谁才是真正的预言家，搞不清希拉里和川普谁在说谎，但是我们都知道：胸部永远是正确的，只有胸部，才是真正超越一切文化的艺术。

在17年7月播出的动画《人马小姐不迷茫》，是改编自村山庆所创作的同名漫画，是一部以描述人外娘的日常生活为主，却穿插着片段式的历史片段以及现代社会热点话题的复杂作品。
    《人马小姐不迷茫》的原作漫画是一部极有意思的作品，而动画的制作受限于经费问题，经常会出现构图奇怪，画面崩坏，对话节奏拖沓，甚至原画的张数也存在问题，使得整体的观感相当糟糕，但依托于原作漫画极为优质的基础，创作出了一部「看起来制作组很穷」，但是意外还有些亮点的动画。
    而最让观众感兴趣的，肯定是作品那个不存在四肢人类，而由六肢人类所代替的世界。作品中的世界，整体的表层科技水平与我们所处的世界基本一致，但同时还包括了前端科技、外星人、平行宇宙等相当多的SF要素。
    那么《人马小姐不迷茫》中的，隐藏在轻松日常之下的世界以及历史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The World War Ⅱ•第二次世界大战
    任何以近代史以及现代史作为内容的作品，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无法绕过的内容，直接描写相关内容的作品也不在少数，既有《幼女战争》《第一小队》这样的魔法式战争，也有《萤火虫之墓》《起风了》这些描述战争对于普通人生活的摧残，还有《国家燃烧》《战地启示录》这类直接描述战争残酷的作品。
    而《人马小姐不迷茫》并没有直接描绘六肢人类的战争该是什么样的战争，而是转而描述如同纳粹残忍地杀害犹太人，以及犹太人在集中营中悲惨生活的场景。在原作中的犹太人，既包括人马，也包含了角人、翼人等其他人种，作者也未说明是否在人种的基础上还存在其他的分类概念，应该是作者在前期创作过程中未考虑这个问题。
    作品并没有直接描述战争，所选择的立足点是在战争状态下，普通人的精神以及思维会如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将对于纳粹的仇恨迁怒到不得不为纳粹军官服务的同胞上，甚至迁怒到一个得到过被认为是「叛徒」帮助过的孩子身上。而这位孩子直到遇见前来营救集中营难民时的美国军人，被带回美国收养，才摆脱了战争的苦难。
    战争最可怕的部分，并不仅限于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同时还有精神上的摧残，对于敌人的痛恨，甚至迁怒杀害自己被纳粹胁迫的同胞，这是历史中也曾经出现的过的情况。
    根据作品中用于描述集中营的几格分镜以及漫画中出现的片段来看，其集中营的原型极有可能就是在现实二战中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为德国最大的劳动集中营。但作品中所表现的营区大小并不大，管理人员不足，甚至需要身为囚犯的人马来实施自治，并且主要从事于体力劳作，应该是属于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下的一个小型营地。
    但是动画中关于二战的内容非常少，漫画中也仅仅使用了10页的篇幅来描绘，这是一个相当值得挖掘的内容，但受限于作品本身是一部描述轻松日常的作品，并没有深入描绘下去。

    拿破仑与解放奴隶与拿破仑战争
    作品提及了发动政变的拿破仑。
    但雾月政变以及拿破仑战争在《人马小姐不迷茫》的表现非常微妙以及怪异。该段故事在历史上真实的原型为拿破仑在发动雾月战争结束法国大革命，成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领导人，并且经拿破仑战争使得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为欧洲霸主却又快速陨落的这段历史事件。
    作品中，在欧洲作为奴隶而存在的人马，受到了极为不平等的待遇，在获得拿破仑的特赦成为了具备公民身份的普通人。但由于缺少必要的工作岗位给刚刚重获自由的人马奴隶，而不得不，同时也是按照拿破仑计划的那样，成为法兰西的军人，而为法兰西的扩张提供了可能。而英国迫于拿破仑战争的形式变化，不得不也提出废除人马奴隶贸易的法案，这应该是日后关于「形态歧视」相关法案的原型。
    关于作品中人马在欧洲的奴隶地位，在历史并没有明确的原型。人马生来就与其他人种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而且健壮的体格非常适合体力劳动，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人奴隶贸易。但实际上，根据与拿破仑的关联，这部分剧情更有可能参考的是16至19世纪的巴巴里海盗白人奴隶贸易。
    与欧洲的历史中，由于反法同盟在拿破仑战争中一直处于下风阶段，英国废除了奴隶贸易，并且全面停止了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协定，而后对巴巴里海盗进行清缴，才使得后续的「白人奴隶贸易」终结。
    但在作品中，将奴隶作为军人而组成的军队，似乎是由于拿破仑势如破竹的扩张，才是促成奴隶制废除的契机。

    形态歧视与种族歧视
    「形态歧视」这一名词，在漫画以及动画中均很早就出现。
    在动画的第一话以及漫画的第二话中，姬乃和朋友们在长跑锻炼的途中，羌子由于体力很差只能漫步行走，而姬乃提议可以背着羌子，却被羌子以会触犯「形态歧视」的罪行而拒绝。
    作品曾提及人马在日本历史中，是属于武士的特权阶级，而在欧洲的历史中，人马是作为地位低下的奴隶而存在的。世界范围内正在刻意消除由于种族形态上的差异，制定了相关的法案，这相当容易让人联想到现实社会关于有色人种歧视的历史遗留问题。
    实际上，作品中所描述的，会触犯「形态歧视」罪行的行为，在读者观众看来，荒谬的有些可怕了。
    作品中被视为形态歧视的行为包括：
    人马载人「人马过去在一些国家被当作坐骑和奴隶」；
    翼人剃掉头顶的光环「否定特定形态」；
    称人马为动物；
    店里不摆南极人用的衣服；
    认为天生红发的人马是染发。
    作品中的世界对待「形态歧视」的严厉程度，与现实中的「种族歧视」如出一辙。其实可以发现作品中的人物对待「人存在不同形态」的这一点之上，表面上遵循，在暗地里却依旧存在着并不认可的情况，大部分都仅仅是因为担心会惹麻烦上身，而不得不遵守这样的法案，而也存在因为不了解，不经意触犯了「形态歧视」的罪行。
    例如：
    姬乃在中学时，因为头发颜色的问题，曾被老师认为是染发，而不让进入学校，而在漫画的设定中，姬乃的红发仅仅是因为家族血统的遗传，以人马大的种群并没有直接的关联，老师的判断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位老师依旧因为「形态歧视」的罪行而被逮捕。
    但实际上，现实中因为由于不经意的语言或者不了解习俗都诞生的被「种族歧视」的问题，并不占少数，或许作者可能想要表达的也正是这一点。

    土著文明与恐怖主义
    除去人马、角人、龙人以及翼人等哺乳动物，在原作中也出现了由爬行动物进化而来的蛇人，以及由两栖类动物进化而来的蛙人。
    原作中蛙人作为美洲的原住民，被外来的其他种族所排挤，甚至不被当做正常的人类所接纳，被当成低等的生物来驱逐，被迫只能生存在雨林之中。
    尽管作者再三说明，蛙人并不会指由于美洲殖民而家园的印第安人，但不管从动画漫画中蛙人的服饰而言，以及相关的心理抵触，很难让人不与之关联。
    蛙人中的稳健派认为需要更好地跟其他种族进行交流，这才能有继续发展的可能，而激进派认为需要通过反抗战争，才能夺回自己的土地，这也引发了后续漫画中的营救被俘虏的蛙人而爆发的攻击事件。

    蛇人与阴谋论
    作品中所描绘的科技水平以及意识形态与目前现实社会极为接近，但唯一的例外是居住在南极大陆的蛇人族。
    作为比现有哺乳类人类存在时间更为久远的蛇人，其科技的水平已经远超地球同期的各个国家，并且有读者推测蛇人的航天技术已经足够支撑起星际航行，但是在漫画中并没有过相应的描写。
    漫画中曾经提起，蛇人是被认为正控制着各国政府的幕后黑手，尽管蛇人尽力否认，并表示如果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与美国等国家陷入漫长的外交拉锯之中。
    可实际上，蛇人确实掌握了远超现有社会的科技水平，在漫画中他们通过基因工程以及克隆技术，成功复制出早在一万多年前灭绝的虎人，并且使用伪造的巨型机器来试探鱼人对于「海神」的认知，并且在暗地里为蛙人的反叛军们提供武器装备。
    所以漫画中的其他种族，对于蛇人有着这样的阴谋论，也并非空穴来风。
        
    结语
    尽管《人马小姐不迷茫》这部作品，是一部人外娘卖萌日常的轻松故事。
    但作者通过极为细致的世界观设定，夹杂对于历史以及事实热点的改写，使之成为了一部既治愈，但也相当「致郁」的作品，有着极为丰富的隐喻内容可以挖掘。
    虽然动画的制作受限于经费并不出色，但是漫画的原作认是值得一读的。